平凡中的真情

初為人母是幸福喜悅的,而我的喜悅卻只維持七天,之後是在以淚洗臉中度過

孩子發生嚴重意外,是怎樣發生的都不知道,因為頭顱骨折導致出血過多臉部呈現黑清狀態,這是進小兒觀察室,我家女兒的狀況,四十天後出院臉上多了一根管子.

大女兒出院的時候醫生交代我,女兒已經沒辦法自己喝牛奶,為了維持孩子的生命所以我必須按照時間從管子灌進牛奶，天啊,這是什麼樣情況.

我沒有聽醫生的話,主動將管子拿掉,只要喝奶時間一到,我就將奶瓶往女兒嘴巴放,然後一直轉一直告訴女兒要喝奶了,常常一罐奶要喝好久好久,但我從不放棄,一直對女兒講話,有一天孩子終於會自己喝奶了.

每個月都要定期回醫院複診,醫生問孩子會不會翻身,我說不會,醫生說有點慢了,於是從那一天後我每天教孩子翻身,每天告訴孩子你要翻身喔,接下來學坐學爬學走路都是我一步一步教，尤其學爬那個階段真是吃盡苦頭.

孩子第一天上幼兒學校,因為爬樓梯肢體不平衡而摔斷兩顆門牙,從此說話沒有清楚過,直到門牙長出來,這已是好幾年後了.

上了小學,很多人告訴我或許可以爭取一些資源,但我們什麼都沒做,讓孩子自然編班,孩子也快樂上了快一學期.

直到期末我才知這位老師不適任,當下的我有點嚇到,有點手足無措,我該怎麼辦?

很多人教我將孩子轉學再轉回來,這樣就可以順 利換 老師,也有人教我找一些民代或是買些貴重禮物去拜訪校長,不管什麼樣的方法我都覺得不是好方法,或許民代可以幫我一次忙,校長可以給一次面子.但是孩子的學習卻是長長遠遠.

思考後,我決定親自拜訪校長,我相信一個母親的心聲會被聽見,跟校長長談後,最後校長幫了忙讓孩子順利換了班,也到我指定的老師班級去,之後我也拜訪新老師,將孩子的狀況跟新老師說,最重要是要讓新老師知道我們不是麻煩的家長,孩子也不是問題孩子.

孩子順利到了新班級,在充滿愛心的老師教導下,大女兒的成長更順利了,一方面我也積極投入學校,當導護媽媽愛心媽媽也在家長會擔任常委,出錢又出力,跟學校保持很好的關係.

女兒在小學階段算順利的,許多的教養問題也沒難倒我,我當時還很自豪自己的親子教養,孩子小學畢業後,我甚至想出一本有關親子教養的書.

讀國中，這對許多孩子來說是很重要的一個關卡,孩子在小學被我保護的很好,然而讀了國中,要面對的是來自四面八方的孩子,學區更大了,為了讓女兒能在相對單純的環境求學於是替女兒選了一所私立中學.

這所私立中學入學是需要考試的,這之前我先拜訪教務主任也告知孩子的一切,教務主任也允諾我女兒入學沒問題,但我始終卻沒收到孩子入學通知.

直到有一天一位家長來電問我去註冊了嗎?聽了我簡直慌到極點,怎麼會這樣.

當時我正在醫院照顧開了刀的母親,也顧不了已在醫院照顧好幾天,蓬頭垢面就直衝學校找教務主任問明一切.

教務主任告訴我有通知我們但沒通知到,所以只能再等另一波的通知,不管主任說的是真是假,我已經不敢相信了,於是我積極處理了,沒多久就接到學校通知報到.

記得那段時間,女兒一直問我可不可以去讀,於是我只好先幫女兒買的一條學校腰帶,告訴女兒已經報到了,女兒高興的不得了,然後說他好擔心喔,而我的心裡更是忐忑不安,因為當時學校根本還沒有給我確認.

大女兒讀了國中後,我自以為豪的親子教育面對一群青少年我竟像戰敗的公雞一樣.

小學可以用的方法到了國中似乎沒有效,而且方式也不妥,孩子生活上偶而會碰到同學們的取笑,在功課上更因為跟不上屢屢將自己關在房間打自己的頭, 那段歲月女兒常常在門裡哭我在門外哭,孩子總說我有認真但就不會,我怎麼這麼笨……

這些話聽在我心裡真的像針在刺一樣,要不是發生那件意外,孩子也不會因為外表而被取笑也不會因為腦部受傷而影響到學習.

從沒有人教我們如何當父母,更沒有人教我們如何當一個身心障礙的孩子父母,這一路走來總是跌跌撞撞,關關難過也關關過.

但孩子在青少年這個階段情緒是那麼的不穏再多的安慰都抵不過一次的嘲笑.

有一天老師打電話給我孩子被教官誤會了孩子覺得很受傷,我邊聽邊哭,然而當媽的又能怎樣,這些都是孩子要面對的問題,我同時意會到,孩子愈大當父母能幫的愈來愈少.

孩子在小學階段我出錢又出力,因為我相信我在這地方守護別人的孩子,在別的地方也會有一群人守護我的孩子.

到了國中除了出錢似乎沒有我出力的地方,國中已經不需要家長的協助尤其是私立國中,因此我意會到我必須為孩子創造一個善的環境,我一樣在家長會擔任常委及副會長,對於學校的各項活動也量力贊助,跟學校各處室更保持良好關係,我也只能替孩子創造一個大的善的環境,至於生活上的一切,孩子還是要自己去面對.

記得有一次孩子情緒失控跟我們大吵,之後跑去廚房拿了一把菜刀砍自己的房門，那情景至今我仍記憶猶新,當時真的嚇死了.

後來女兒被先生大罵罵醒了,從此我都不敢罵孩子,深怕影響他的情緒,又有一次,他同學又取笑她,而且不只一次,惹到女兒情緒失控,邊哭 邊跟 老師告狀.

女兒情緒一失控，全身會緊張不方便的手,筋拉的更緊,講話一急就更口齒不清加上又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這現象就足以嚇壞那些同學,當然也嚇到老師,不知如何安撫女兒的情緒.

事 後 老師打了電話給我,告知孩子在學校發生的事,當媽的除了心疼又能怎樣,去找這個學生算帳嗎?面對叛逆的青少年那是講道理有用的,而這些傷害我相信不會只有一次,所以我只能心疼在心,孩子還是要自己去面對.

這樣的孩子平常都很乖巧也很會忍耐，但忍耐也有一定的限度,當忍無可忍時,爆發的情緒也讓人無法招架.

隨著孩子愈大,情緒也比較穩面對被取笑的時候也知道要怎樣來對付了.

這時候女兒一直希望能直升,但以女兒的成績是有點勉強,但以身心障礙加分, 資格是夠的,但直升都是班上成績很優秀的同學,這樣孩子勉強直升了也一定會被看不起.

這時候校長邀請我在學校開畫展,於是我向校長建議開母女聯展,我將那次的畫展辦的相當成功,有形的祝福無形的祝福都是滿滿的,連當時教育部長都送花來祝賀.

這次展覽對女兒在班上無疑有很大的幫助,同時對往後的高中生活也更順利.

隨著高中即將畢業我就更憂心,我很擔心孩子考不上大學,很多人都跟我說現在考大學那麼容易了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麼說是沒錯,但這畢竟是孩子出社會的第一張身份證,如果學校評語好一點不是比較好嗎?不奢望能上前面志願的學校.

但如果上了一個口碑不甚好的學校,我是不是也應該讓他讀,總之不管我怎樣操心都沒用,考試這件事我是一點都幫不上忙的.,於是我只能為女兒祈福,我誠心誠意誦108部地藏經,然後回向給女兒.

考試成績終於出來,女兒算是考的不錯,但在填志願的時候,我們夫妻完全是站在孩子的能力和興趣為首重考量.

孩子參加的是身心障礙考試,因此填進前面志願的學校相信程度會比別人差,這樣孩子讀起來會很辛苦,我們不能賺了面子而失了裡子,孩子能順利讀完畢業比較重要.

所以我們很務實填了中間口碑也算不錯的學校,最重要是科系適合孩子就讀,但為了遷就孩子就讀的科系我們必須讓孩子遠離,這對我們又是另一項考驗.

孩子必須遠離這已是定局了,我除了要學習放手外更要學習放心,而放手不是不管那要怎麼管.

我始終相信被祝福的孩子會有福氣,於是我天天為孩子誦經祈福,我更給系主任寫信也給學校輔導室的老師寫信,孩子的第一次家長會我們夫妻也都親自參加,當然也獲得學校相當的幫忙和照顧.

之後我仍然每年給系主任寫一封感謝函，孩子沒辦法每星期回來,我為了不讓孩子感到孤單,就請住彰化的妹妹只要休假就去陪女兒,那段歲月也多虧了妹妹的幫忙才讓女兒雖是離家也能享受親情的溫暖.

很多朋友知道我這麼做都說了一句「讀大學了還這樣」

我更知道很多家長孩子讀大學就不太管了,但是不管和關心其實是兩件事,我也看很多因為不管,孩子被退學的重修的延畢的為數還不少,所以我們所作所為都是要協助孩子能順利畢業.

大女兒讀大學生活並不精彩,因為身體的關係所以很多活動都不能參加又因都是住校跟同學也比較疏離,多數的同學都住校外,住校唯一的優點是女兒從未蹺課,這些事當父母的我們再清楚不過了.

為了彌補這一缺憾,我們每年都安排全家出國,增廣孩子的眼界,其實我們心裡更清楚,許多地方沒有我們陪伴,女兒根本沒辦法去,幾年前去吳哥窟先生牽著女兒爬過一座座的神殿,還有今年在麗江不太容易的的旅程,也 都是 先生一路牽著,先生自己更說,隨著女兒愈大我們愈老,牽著女兒也愈來愈吃力了,雖是如此我們也帶孩子走過十幾個國家.

大女兒讀大學先生彷佛也讀了一遍大學,孩子偶而會有一些課業上的問題,先生也總在台北這邊幫忙找資料,所有一切的協助都是要讓孩子能順利完成學業.

但沒想到孩子卻不以大學畢業為終點,一心一意想讀研究所,當媽的覺得孩子能走到這步已經很滿足了,對於讀研究所一事全看孩子的造化了,但是為了準備一切書面資料先生也幫了很大的忙,孩子要去考試和面試也請妹妹幫忙接送,所有的協助全因女兒想要繼續研讀的心願.

我們是站在協助的立場,也沒抱什麼希望,卻沒想到推甄就讓女兒考上研究所

當初那個幾乎被放棄的孩子,沒有一個醫生能對孩子的傷害做出後遺症的判斷,隨著孩子的成長一關又一關,倒是讓很多醫生出乎意料之外.這過程就是永不放棄,我們不放棄,孩子自己也沒放棄.

這過程很多人問過我這樣看醫生有用嗎?需要捐這麼多錢嗎?需要幫這麼多嗎?

總總的問號,我實在無法明確的告知有用或沒用,我只知道如我常講的會讀書的孩子永遠不會知道不會讀書孩子的痛苦,擁有健康孩子的父母也無法體會家中有障礙孩子心中的苦和照顧上的辛苦,感同身受這句話真的不是隨便可以講的.

這過程更多人問我們有沒有怨,有沒有恨

唯有這問題我可以很清楚的告知,一開始我曾經問過為什麼是我,但當孩子出院後,面對孩子我沒有恨過也沒怨過,因為我知道孩子不能在怨恨中度過,意外已經發生了,我們不能再讓傷害加深,唯有愛,才能治癒一切身心的傷害.,才能為孩子創造另一片天.當然內心也是經過不斷不斷的考驗和學習.

永不放棄是不放棄任何生命延續的可能,所以看遍各大醫院也尋訪各處名醫,永不放棄是對孩子將來是否能有一個健全的人生而做不同的努力.

永不放棄雖然展現了我們的毅力,但心中更充滿感恩,現實的世界裡仍為我們開了一扇窗,在經濟上能不虞匱乏,社會裡也很多家庭面臨著艱困的考驗,一樣有著堅韌的毅力,然而現實上卻常常被無情的襲擊,讓他們不得不放棄.

能夠永不放棄真的要感謝,這一路上許多認識和不認識的人的幫忙和鼓勵,永不放棄更有許多人的愛和恩典.

永不放棄不是為了追逐曇花一現的名利,永不放棄是要追求一個平凡的人生及彰顯平凡的價值

永不放棄是要讓孩子更有能力負責自己的人生

寫於大女兒考上研究所    20111226

後記:1.人體速寫是大女兒展覽部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