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阿嬤
祖母有天告訴我「以後我死了,如果有人問阿嬤的生日,你要告訴他們,這是要
刻在墓碑上及看日子用的,你不能忘記」為了這句話我始終不敢忘記祖母的生
日,除了記在筆記本,偶而還要拿出來看免得忘記.
阿嬤說怕晚輩破費,所以不讓人知道她的生日,因為我還小所以告訴我,因此我
覺得責任好大.
我讀國中時的阿嬤除了照顧祖父之外,空閒還會去工廠上班,她認為自己額外
的部分不能花祖父的錢,阿嬤是祖父的第二個老婆,父親的兄弟姊妹都不是她生
的.在我記憶裡,阿嬤好像有個女兒,後來才知道是阿媽自己認的,但因為不受教,很
早就結婚,常常回來拿錢,氣的阿嬤不認她
我到北部讀書後,阿嬤知道我會騎機車,叮嚀我要小心,轉彎時記得按叭叭,我
總回答她現在北部很少人在按喇叭,但她總依她的記憶要我們小心,現在我偶而
騎腳踏車轉彎時總會想起阿嬤這句話.
有一年回家參加小學同學會,會後,與阿嬤談到有位朋友開茶藝館,佈置的古色
古香,裡面還有許多以前用過的器皿,阿嬷聽完馬上翻箱倒櫃,一家找過一家，然
後裝進小紙箱讓我帶回北部,朋友看了感動不已,後來成了我老公.
我結婚時,阿嬤自己特別買戒指送我,並說所有的孫女結婚最捨不得我,阿公更
不只一次對我說[如果我是男的不知有多好],我偶而回娘家,她會煮好吃的給我吃.
並常跟我講[是非的話聽一聽就吞下去,做人要忍耐,守本分.,有時要裝傻一
點........]
一次過年阿嬤跟媽媽交代,如果我要去佛寺 ,記得找她,出發前阿嬤拿一千給
我,要供養師父,並說很少不好意思,我告訴阿嬤「您的一千元是很多很多,比很多
人還要多,等一下您自己拿給師父」阿嬤一直笑說不好意思.師父送阿嬤一張釋
迦牟尼佛像和觀世音菩薩像,回家後特地叫妹妹去幫她錶框..
阿公往生後,二伯父和大堂哥及哥哥決定按造阿公生前給的生活費給阿嬤,一
毛錢都不要少,要讓阿嬤覺得有安全感,阿嬤自己一個人住,住在我家前面的三合
院,平常自己洗衣煮飯,逢年過節媽媽會請阿嬤跟我們一起吃,或拿東西給阿嬤,阿
嬤總推不要,因為平常已經按期拿生活費了......在我的記憶裡沒有看過阿嬤與人
吵架或是批評別人也沒聽過怨天或尤人....
阿嬤到往生前身體都很硬朗,自己大概也沒想到會這麼快離開我們,我們大家
都沒想到阿嬤這一去竟是永別,過世前幾天,阿嬤覺得胃不太舒服,一天二伯父帶
他去醫院檢查,結果醫生說要住院,妹妹趕去醫院看她,她趁沒人時拿出一疊錢,交
給妹妹,可見人還很清醒.大堂哥趕回去,二伯父和哥哥已幫阿嬤轉院,阿嬤看到大
堂哥也是最疼的長孫,告訴他沒事,要他跟哥哥一起回家,結果他們還沒回到家,醫
院卻發出病危通知,阿嬤從進醫院到往生不到二天也沒受什麼折磨或急救,留下
的一句話竟是[沒事]我們都很納悶,阿嬤就這樣離開了....
守靈時我才從大堂哥那裡得知阿嬤的事,「大堂哥說[阿嬤是大伯父去求回來
的,當時阿嬤在茶店洗碗,阿公自大阿嬤死了之後就常常去茶店,在那裡認識這個
阿嬤,當時大伯父去拜託她回來幫忙照顧兄弟姊妹,就這樣阿嬤到了我們陳家守
護這一家的人,阿嬤的娘家好像也不是真的娘家,而是一位乾哥哥的家」我頓時
明白,阿嬤是多麼守分感恩的人,我終於了解為什麼她認的乾女兒要回來拿錢,當
她自己私房錢用完之後,為了顧全我們家族而要割捨這段情.我也終於明白為什
麼生日只告訴我.......
去年哥哥們為爸爸和阿公及大伯父撿骨,當天我看到了所有儀式,同時看到撿
骨師如何將一推白骨整理好然後放進甕裡,真是一門學問,二伯父交代要仔細一
點,撿骨師回答他,[你們不知道,他們都知道指著那一推白骨說]接著二伯父請撿骨
師用兩個假的,後來我才知道,二伯父曾經有兩個孩子過世,都很小忘了正確埋藏
地點也找不到骨頭,所以要作假的,那時我才了解到,長輩說的[有份就有位],也才
更清楚阿嬤的一些作為,就如我們只有這個阿嬤的記憶,卻每個人都知道有個大
阿嬤,人與人之間的應對進退分寸之間在阿嬤身上看的清清楚楚.
阿嬤的一生充滿著智慧守分感恩,後來我才發現我受嬤阿影響遠比媽媽還多.
阿嬤雖然走的突然卻無病無痛,依年紀也算壽終正寢,佛家的說法更是福報.
